前言:

  老實說,這是一篇不知所云、只為了怕自己的小孩被別人咨意玩弄應擠
出來的奇怪番外......
  如果各位看倌看完了,有回文,實在感激涕零!
  倘或沒有,也是意料中的事,感謝進來踏一腳XD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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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          塵在世人情

  「你能不能別再念了?攘得我耳朵都疼了!」紅衣少年皺著眉,直接拿手摀上白衣青年的嘴,模樣看似十分不悅。

  即使無塵已卸下灰色僧袍,拆去頭巾,回歸尋常俗家弟子打扮,可那骨子裝的仍舊是個和尚,除少了託缽化緣,嘴裡的佛號經文卻從未間斷。

  也因此,一路上不論是清早起床還是晚上就寢時分,皆須來個打坐念經的活兒才過得去。

  他雖是僅有兩百年道行的小妖,可不知是何緣故,聽到經文佛號倒不似出現一般妖物滿地打滾的慘況,只是那不曉得在嘰嘰喳喳啥勞甚子的經文,聽得很煩人。

  輕輕地拿下嘴上的小手,無塵微微一笑,耐心的開解道:「多念經文,有助穩卻心神,況且經文中,字字意含深遠,對己身、對世人,皆是有益的。」打開另一卷《般若波羅密心經》,他把紅衣少年拉向自己,指向首行經文說:「紅蛟,來,咱們一同念。」

  「我不要、我不要!」極度抗拒的紅蛟憤力掙扎。開啥玩笑?他是不怕聽到那些佛號經文的,可要他這個蛇妖親口念,豈不是要他好不容易才修來的兩百年道行毀於一旦。

  逃離那溫暖的身軀,他鼓著腮幫子,氣呼呼的大叫:「我才不要念那個!而且你也不是和尚了啊!既非和尚,做啥還得念那鬼東西?」

  「修身養性。」他是還俗了,可那自懂事以來便有的「習慣」,只要少做一回課,便覺渾身不自在。

  紅蛟聞言努鼻哼氣:「你性子夠好了,溫溫和和的,婆媽的和娘們有得比。」自識得無塵以來,從來未曾見過他大發雷霆、破口大罵的兇狠模樣,比起自己,那性子是好上千百倍,再修下去,恐怕就要成仙了。

  成仙?聽到這兩字,紅蛟立刻瞪大眼,語透不安的問道:「無塵,你該不是想做神仙吧?」

  「說到哪兒去了?」無塵抿唇一笑,垂下眼睫,淡淡地說:「我沒有這種福分。」

  「誰說你沒有福分的!」紅蛟很不服氣地大聲嚷道:「你有我啊!」

  倔強的小臉流露出不掩的真情,無塵淺淺地笑了下,將人更摟得緊些。「你說得不錯,有你陪我身邊,這就是我最大的福分了。」平生難求一知己,而他卻有紅蛟在旁,還能說自個兒是無福之人麼?!

  「就是嘛!咱倆都是擁有世界上最多也最大福分的人了。」紅蛟冷不防地跳下床榻,張開雙臂,一面誇張地比手畫腳,一面繼續滔滔不絕:「再說啦!做神仙有啥好?你們人不是有一句什麼只羨慕鳥不羨幕神仙的。你瞧,連鳥都比不過神仙哩!所以說做神仙才不好呢!」

  「是『只羨鴛鴦不羨仙』。」無塵搖頭苦笑。看來得找個時間好好教紅蛟讀書寫字才行。

  「都行都行,反正就是鳥嘛!」擺擺手,紅蛟又一溜煙爬到榻上,急急地湊過去,與無塵併肩偎依。一雙滴溜溜如翠玉般的綠眸緊瞪著自己頻頻扭轉衣角的小手,語透羞赧地說:「所、所以,你說,咱們這樣是不是比做神仙要強?」哎呀呀,怎麼心口又開始怦怦亂跳了,仿是要跳出來似的。

  紅蛟不自覺拿手撫上胸口,悄悄抬眼向上,卻見無塵正一臉擔憂的望著自己。

  「怎麼了?是心口疼麼?」大掌覆上前額,溫溫涼涼的,再見他眸中清明,嗓音清亮,並無感染風寒之狀,難不成會是心疾?

  於是伸指搭上他的手腕,憑著己身微薄的醫理見識仔細診脈,可這會兒向來不安分的紅蛟又顯得按耐不住了。

  「別弄了啦!」蛇哪來的脈讓他把?「我身子好的很,就是覺得心口怦怦亂跳,好像打鼓似的。」紅蛟一把抓住無塵的手就往自個兒平坦的胸膛按去。「你摸摸,是不是像打鼓?」

  這下子,連無塵的一顆心也「打鼓」了。

  「你沒事就好。」無塵悄悄地縮回手,一張俊臉脹得紫紅。

  「咦?無塵你的臉好紅啊!」紅蛟驚呼一聲,立刻爬進他的懷裡。「你怎麼了?換我替你瞧瞧。」伸手學起他適才的種種舉動,一會兒摸額,一會兒拿指搭在腕上,卻搭錯了邊,然後還爬上他的胸口蹭了蹭,用的卻是自個兒的小臉。

  「哇啊,你的心跳得好快唷!咚、咚、咚……」緊貼在寬闊的胸膛上,紅蛟竟模仿了起來。

  聽了好一會兒,他驀地抬起眼,笑嘻嘻地說:「我是打小鼓,你是打大鼓呢!」雙臂一伸,忽然緊摟住無塵的腰,隨即閉上眼,仿若心滿意足地吐了口長氣:「無塵,我真喜歡你,幸好我的『有緣人』是你。」

  要說緣,確是有緣,可他時常念在嘴裡的「有緣人」是否代表了不同的意思?

  「紅蛟,若我並非你的『有緣人』,你……」

  「不會的!你肯定是,長老說了『所謂的有緣人,靠的是天意和因緣,此乃前生註定事,是情是怨不可知,千絲萬縷剪不斷,是只為今生見一面的人』,你準是我的有緣人不會錯的!」

  「可是……」

  無塵本還有話,卻讓紅蛟搶白了。

  「我不要!」有了上回心痛到死去活來的經驗,以為又要出口趕人的紅蛟緊張地拿手摀住他的嘴,大叫道:「這次就算你趕我,我死也不走!我再也不離開你了!」

  這、這話又是怎麼說?無塵滿臉不解,看在紅蛟眼裡,卻像是因被猜中心事這才裝迷糊。

  瞧他遲遲不作聲,過往的那段難受回憶又一股惱的湧上心頭,紅蛟忽覺鼻頭一酸,哽咽著說:「你知道麼?天下雖大,卻沒有真正屬於我的地方,那時你要我走,可我能上哪兒呢?若你不要我了,我不曉得還能去哪兒……無塵,我喜歡你啊!是真的真的喜歡你……你若不喜歡我,也不打緊,只要讓我喜歡你、能夠待在你身邊就行了……別再趕我走,好不好?」

  昏淡的燭火斜斜地照在那清秀的臉上,本是一雙炯炯有神的瞳眸此刻卻滿是無可奈何的絕望,無塵至今才恍然明白,當初的一己之私,竟傷得他如此深……

  「對不住……」無塵伸手一攬將人帶入懷中,唇瓣貼在他的耳畔低語:「這一切都是我的不是,是我沒能正視自己的心意,連你受累了。」

  紅蛟先是不作聲,將全身擠進那溫暖的懷裡;良久,他忽地坐直身子,竭力裝得很輕鬆地笑道:「你說什麼呢!是我要賴著你啊,你要嫌我吵嫌我鬧,我滾遠些就是了……哪怕你連瞧也不願,我、我可以化為真身躲在石縫中的……」

  「你何苦如此委屈……」無塵嘆氣,撫上那強笑的容顏,對於他的委屈求全感到不捨。

  「不委屈!」紅蛟激動搖頭,抬眼向上,盡瞅著一臉無奈的無塵,吶吶地說:「我明白,『喜歡』不是一廂情願的事,可我就是沒法,那『七情六慾』早在身子裡、心底生根發苗了……我也曉得我不過是個妖物,哪能夠……」說到後,一滴淚,不問情由落在無塵的手背。

  「別說了。」輕輕拭去兩頰的淚水,無塵反問:「紅蛟,你可曉得當初在寺中,我為何執意趕你?」

  一提起這事,前塵種種立刻湧上心頭。紅蛟拚命忍住眼裡的一泡淚,可那猶如生離死別的痛豈止不堪回首,簡值是教人疼痛難當啊!

  他咬著唇,悶聲不語好一會兒,到底是受不住了,淚水又啪答啪答地直掉。

  即使不言不語,可那程子所受的傷痛、委屈以及怨懟,卻早已表露無遺。這一切全映入無塵眼裡,他長嘆一聲。「因為我怕。」

  「怕我吃了你?」

  無塵倚著淡笑搖了搖頭。

  「怕我獸性大發?」

  最不願想起的某段竟在此刻被大剌剌挑起。無塵輕咳一聲,唇上的笑明顯僵了下,遂又搖搖頭,表明不是。「我之所以怕……」他長嘆了口氣道:「係出於自私。」

  啊?這下紅蛟更聽不明白了,瞪圓一雙綠眸,怔怔地瞧著他。

  「以往,我總想著皈依我佛,以為這便是此生了。那時,白公子說得對,我只不過是個凡夫俗子,終究是肉身凡胎,卻不敢面對與生俱來的七情六慾,倒大言不慚的妄想求道救蒼生,說到底不過是一己之私罷了。」那程子於護國寺中,白玉京的一番話句句猶如當頭棒喝,什麼修道渡眾生,實則只是逃避塵世的藉口,也因此差點鑄成大錯。

  他永遠忘不了眼前的那一片血光,若說須睜眼無視,他寧可戀棧紅塵,取回自身的喜怒哀樂,好結結實實地哭他一場。

  不自覺地,雙臂收了緊些。感受到無塵的貼近,紅蛟扳著他的手臂,噘嘴道:「你這話我聽不懂。但你別老聽著白玉京的話了,誰曉得他存的是什麼心?」

  聽出他話裡的酸味,無塵微微勾唇,輕笑道:「紅蛟,白公子是真心實意地關心你,他的這番心意,你該明白。」

  「是呢!就你說他好話。」白玉京是關心他,可「糾纏」兩百多年的關心誰受得了?哼哼幾聲,紅蛟往後躺入溫暖的懷抱。「我曉得他是真心待我好,可我想要的──」翻眼上抬,難得一臉認真。「是你真心待我好。」

  「是我不該……」話到喉頭隨即打住,似乎大有不願再提之意。無塵嘆氣道:「日後,我定會待你好的。」

  「真的?」

  「我何曾扯謊騙人?」他笑道。

  那倒沒有,撒謊是造口業,他相信無塵是絕不會騙人的。

  「那……」向來心直口快的紅蛟難得現出躊躇的模樣,像是有話梗在嘴裡不知該不該說。

  「嗯?」

  「那……」悄悄抬頭看了他一眼,紅蛟略帶緬靦地道:「你別再念經念佛的行麼?」攪得他頭好疼啊!

  一聽這話,無塵忽然面有難色,縱然已說了不下千百回,仍舊很有耐心地再次解釋:「紅蛟,念經實乃修身靜心……」

  「可我是越聽心越燥啊!」他嘟起嘴,摀著耳朵,很是厭惡的說:「反正,我不喜歡聽你念就是了。」一臉堅決,仿是吃了秤陀鐵了心。

  這話又是怎麼說?未來得及開口問,紅蛟倒自行全盤托出。

  「誰曉得哪天你念著念著,想做和尚去了,到時真在頂上燒幾個小窟窿,肯定又把我擋在什麼寺門外的。」他隨口繞了句:「經經經,念多了變心。」

  無塵聞言,不免失笑。真虧得他能隨口編造出這樣的一句話來,可深一步去想,話中滿是擔驚受怕,如此一琢磨,唇角笑容盡斂,神情也頓時轉為嚴肅。

  他將紅蛟的手放入掌心,隨即緊緊握起,「我既已還俗,到底是與佛有緣無分,只要你在我身旁,我永遠不會離開,這一生一世,我都會待你好……」

  嗐,只這一生一世麼?小聲嘟噥:「真小氣,我可是拿永生來換的啊!」

  雖細如蚊蚋,卻足以讓他聽見。無塵淺淺笑道:「來世如何,猶未可知,唯有此生得以相許。」

  咦?這麼說──「那麼……我不是『一廂情願』的是不是?」

  「一廂情願?」

  「啊就是那個……」等等,莫非這屋子的主人展公子是──「臭傢伙!」紅蛟氣得大吼。

  準是他沒錯!難怪他一進屋一股莫名的味兒聞得好熟,只不過這回用沉木薰香取代花精,徹底把那腥味給掩住了,才又被矇了過去。

  現在想想,連日來,確實有許多可疑之處。

  哼!那展公子說什麼此屋是祖上留下的,現只得他一人居守,雖遠離俗世紛擾,倒也樂得做一逍遙野夫云云,且每每他和無塵一塊兒時,展公子一會說是送餐食來的,一會兒又是來添茶水的,總有個理由編造,尤其今早更是得寸進尺的把他給拉了出去,說的全是他不愛聽的話。

  早該猜到的,荒山野嶺哪來的深宅高屋?野夫會穿得一身華貴?僅有一人的大宅邸又豈會收拾得如此乾淨?都怪自個兒的肚子不爭氣,一聞到肉香就管不住腳,硬是又把他倆置身險地之中。

  可惡!暗自咒罵一聲,紅蛟登時跳離床榻,抓起東西就往包袱裡塞,說是收拾,倒不如是隨意打包了事。

  「無塵,快、快!咱們快走!」

  不由分說,他揣著無塵的袖子拔腿就要往外跑,無塵一臉莫名,卻經不住他硬拉,弄得他兩手的經書散了一地。

  「等、等等,我這些經書還沒攏齊啊……」

  「你有我就夠了還要那破爛佛經幹啥?快快,再不快他可就追來了!」紅蛟越發把人揣得死緊,最好那些早該丟的東西趁此散個亂七八糟,以後耳根也清靜多了。

  兩手拉住無塵的右臂,他走得又急又快,活像逃命似的,無塵覺得奇怪卻也不多問,任他扯著自個兒跑。

  可大半夜裡,月黑風高,莫說找不著路,連伸手眼前也不見五指,加上不知紅蛟在趕些什麼,拔腳如飛,是走得比跑還快,只怕是他一個沒注意,腳一顛頗,豈不非得栽了個跟斗不可。

  「紅蛟等等……你走慢些……小心摔吶……」

  無塵還未喊畢,就聽到「啪」地好大一聲。

  「哇啊──」




                     #  #  #



  哎呀呀!總算發現了。

  本以為還得再過上十天八天的,沒想到這回小呆子倒驚覺挺快的嘛!

  嗯,有進步。白衣青年笑吟吟地拿著扇子搧呀搧,一擰身子,慢悠悠地走回房間。

  縱是山中方七日,世上已千年,但依他待不住的性子,要他一個孤守在深山野壑是絕辦不到的事。

  說什麼潛心靜修呢?世間雖濁、人盡皆私,可誰讓他有著用不完的日子,滾滾紅塵、大千世界,諸多的紛紛擾擾總比寂寞的好。

  是的,一切只因寂寞。

  人心若不寂,鴛鴦又豈會相頸而交?

  推開窗櫺,冷風徐徐吹來,白衣青年低目望著兩抹匆忙離去的身影,其中的那抹小紅影似是顯得過於急燥,半途竟還跌了一地,隨後連同灰色身影漸漸隱沒在黑夜裡。

  他噗哧一聲,不禁笑了出來。

  那傻子果真一點也沒變,仍舊急撲撲的,躲他躲得像逃命似的。

  笑到了後,緩緩的淡了,轉成一句輕嘆:「有緣人啊……」

  到底是怎生的孽債絞纏,構築成一張張掙不開的因果障網?

  仔細想想,那和尚吞了他一顆蛇珠,若論是妖,自得兩百年道行,若論是人,那活得不知幾百年了,雖難保長生不死,至少比尋常人的一輩子要多上許多。

  看來,和那小傻子相聚的日子,可有得等了。

  無妨。

  許是孑然一身,可他仍有高掛天際的半殘冷月。

  他倆是朝蘇杭走去吧!

  下回,他該化為何人呢?

  是身處眾女環伺的賈二爺?還是深居閨中的林姑娘?

  不好,都不好。風月情濃,易惹上身吶!

  猛一蹬足,他縱身越過亭台樓閣,原高聳之處頓成荒草涼野,回歸虛無。

  一切如塵世過往。








<此文已於95.11月由倍樂文化出版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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